逢年过节办席的多,有的人缘好的,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几乎天天都在吃席。
【编者按】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除夕过后,龙年龘龘而来。
龙是民族图腾,是家国记忆,如今再逢甲辰龙年,“龙的传人”们也有别样的年味儿。人们或回到故乡跟亲人团聚,或出门旅行一直在路上。
旧俗新礼,都是传统中国的人情风貌;天南海北,看见年味儿里的发展变迁。值此新春佳节之际,新京报评论部特别推出《龙年说年味儿》系列文章,以个人视角感知数字时代的传统中国,从生活细节体会龙年年味儿。
温馨提示:本文用四川话阅读更具风味。
今年和我合作的各家机构,放假都特别早。
在成都吃完最后一顿团建坝坝筵之后,我也带着妻儿,早早地踏上了回老家过年的路。
彼时正是立春第二天,一路上,川西坝子(指“部分成都平原”)上性急的油菜花们,早已开得一片金黄。有这些小精灵加持,今年故乡的新春坝坝筵,一定更美。
田边空坝子上的宴席
我的老家,在四川什邡。这是一个以晒烟闻名的小城,出产的雪茄烟与古巴哈瓦那的齐名。外地人初到此地,会闻到整个城市的空气里,都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
这与我们邻县绵竹,整个城市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一样,成为城市的特色。小城人民的生活状况,也因此显得富足而油润。
和许多城里人一样,家乡人们近年团年,越来越愿意在酒店里包席。客人来了,直接入座开捻,吃完抹嘴走人,碗也不用洗一个,既方便又干脆。
但同时也失了不少因差异而起的趣味,每道菜像是复印的一般。特别是近年来预制菜的流行,让人更有些疑心和不甘。
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我更喜欢去乡下的亲戚家中,吃坝坝筵。而这样的机会,每一年总也有几次。
老家离成都并不太远,几十公里的距离。近些年道路交通状况有了巨大的改变,特别是这几年通了高铁,更是将去省城的时间,缩短到以分钟计。
交通便利了,县城有钱有想法的人和出去读书的年轻人,都动了去省城甚至更远地方生活的心思。而家乡也因此成为故乡。
出去的人大多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一趟,许多喜事,也就集中在年节期间操办。这与邻近的人口大县的情况有几分相似。
因而,办席的也很多。有的人缘好的,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几乎天天都在吃席。在老家的乡村里,酒席大多还是以坝坝筵的形式举行。坝坝筵又叫坝坝宴或田席,顾名思义,就是在田边空坝子上举行的宴席。
这种宴席,在川西流传很多代。早年谁家有了喜事,通常是全村总动员,家家借出自家的桌椅板凳,会做菜的乡厨义务帮忙做菜,不会做菜的,出力帮忙做些力气活。
一家办事,全村出力帮忙,并且享受劳动成果,整个过程像一次以某家喜事为由头的聚餐会。
近些年,因为村庄人口结构的变化和经济状况的改变,这种业务,也越来越被专业化的“一条龙”给取代了。大的喜事,通常是由专业团队来整,桌椅板凳,锅碗灶具,要运几车。
厨师们也是见过场面的,只要你敢点,他就敢做,而且做得跟城里大饭店里的一模一样。当然,价格也相当让人开眼界且记忆深刻。
“两斤半肉”里的老讲究
早年的坝坝筵,通常是两斤半肉做一桌席,再配一些菜和饭食,分别由九道大菜构成,所以也叫“九大碗”。
川北一些地方,也有叫“十大碗"的。但这个规矩,如果拿到川西来,就是犯忌讳的。因为”十碗“与”石碗谐音,石头碗是喂猪的,相当于骂客人是猪,那是要被人挑理的。
所以,川北的厨子,到川西做席,有的时候什么都没做错,都会惹上麻烦。
十道菜不行,八道菜同样也不行。因为早年川西有一个风俗,就是凡做宴席,乞丐也是有座位的,只是不在正席上,而是在门外一个小桌上,每人一钵,里面又有饭又有菜,这被称为神仙席。
老辈传说里,某些乞丐是上天派来考察主家是否乐善好施的,所以怠慢不得。故而,每个乞丐,都能得一碗盖浇饭,八个乞丐,正好八碗饭菜。
而如果主家的坝坝筵,上成八道菜,自然就有把客人当成乞丐打发之嫌,故而主家,是断然不敢这样干的。“八”在此时此刻,遭到了不待见。
坝坝筵上的沙拉和咖啡
如今,这种古风和老例,随着相信这些故事的人们的老去和渐失话语权,而渐渐淡出。
与之一起淡出的,还有过去田席中最受欢迎的坨子肉之类的硬菜,而代之以许多更新潮的吃法。你要吃沙拉或龙虾都有,更不要说咖啡或炸鸡腿,年轻人们回乡,啥都往回带。
我前些年还在一个亲戚的坝坝筵上,吃到哈根达斯。这在两斤半肉做桌席的年代,是难以想象的。
那时候,如果哪家酒席寻得出几根干海参,泡了做成菜,就成了天大的事情,酒席用的酒杯都不一样,一定要用尖底的海参席杯子,下面用糍粑支着才能倒酒……
近年来,我参与拍摄一些美食纪录片,还在四川各地,拍摄和记录了各地各种“坝坝筵”。
蜀南竹海的全竹宴、升钟湖的全鱼宴、蒙顶山的茶宴、剑门关的豆腐宴等各具特色的宴席,在川西的田间地角摆开,彰显着流传千百年的古老传统与时尚美好的现代生活方式的完美结合,组成了属于二十一世纪独特的烟火气。
这当然是属于我们的烟火气,属于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从这个时候看,这时的坝坝筵,已远不是吃食,而是一种期待。
撰稿/曾颖(作家)